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——小城经济发展报告

小时候，对于家乡真正的面目是不太知晓的，一方面是因为忙于学习读书，对于外界知之甚少，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身在其中，会对一切都习以为常，反而失去了了解它的能力。

长大后，离家远了，逐渐学会了用一个外人的目光来审视自己的家乡，才对家乡有了更深刻的了解。今年春节期间，又如期返乡，写下了这篇返乡报告，从小城的一些细微的方面（主要是经济和商业）进行了一些客观记录，希望能够管中窥豹，让大家了解更多县城的发展情况。

1

在小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，租金最贵的位置，竖立着安踏、森马、阿依莲几个品牌。早些年里，美特斯邦威是最早进入小城的时尚品牌，被众多走在潮流前线的年轻人追捧，还被亲切地称为“邦威”。

同样占据黄金位置的还有一年前开业的德克士，以及两家本地的咖啡简餐店和一家西式快餐店“多美乐”，其中多美乐开业已经十来年了。在大学刚开始扩招的那几年，小城的大学生数量陡增，每年寒暑假回家都需要找个地方聚会。多美乐作为小城最早的西式快餐店，当时简直可以称之为“大学生聚会指定用地”，生意火爆到不行。

由于同时提供炸鸡腿和儿童娱乐设施，多美乐也是小孩子的天堂。而德克士的出现在小城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，这意味着小城终于有了第一家能称得上是大品牌的西式快餐店，瞬间取代了多美乐成为了最受小孩欢迎的地方，也成了小城里最具有标识性的招牌，其重要性简直可以和一线城市的香奈儿相媲美。

近年来由于小城相亲人群的逐渐壮大，各种咖啡店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，也分流了多美乐的“大学生聚会”生意。与郑州不同的是，小城基本没有纯粹的咖啡店，都是简餐型的。因为如果只请人喝咖啡，而不请人吃饭，感觉是一件不太靠谱的事情。迪欧咖啡这个在郑州随处可见的简餐咖啡店，在小城也有了加盟店。

小城也有不少茶馆，但基本上等同于麻将馆或者牌馆。在这里想找一家安静地喝茶、聊天或是闲坐的茶馆，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。过年期间，无论是河里还是山上（小城俗语里的两大娱乐基地），到处都是泡着几杯菊花茶打麻将的人。

甜品店、冰淇淋店在小城还非常罕见。在年轻人集中的体育场馆附近，开有唯一一家专门的冰淇淋店。冰淇淋的品牌未知，摆放方式和哈根达斯一样，单球的价格大约在20元左右，大约是哈根达斯的2/3。至于味道，只能说是不敢恭维。当店里有人质疑了一下这么难吃的冰淇淋为何价格还如此高的时候，女店主翻了翻眼皮，鄙夷地说，“我们这都是意大利进口的。”

对了，这家冰淇淋店还卖烤翅和骨肉相连，都是小城人民的最爱。单纯的冰淇淋店或者是甜品店，和纯粹的咖啡店一样，在小城目前还是没有市场的。

2

如果说郑州已经全面进入了购物中心时代，那么小城连真正的百货时代还未进入。唯一一家能勉强称得上百货的，就是同样位于黄金位置、与德克士隔街相望的中联百货。

在中联百货一层的黄金位置，都是化妆品、鞋类和首饰。从这一点上来看，它确实已经有了百货的雏形。我在这里转了一圈，唯一能认得出来的化妆品品牌是珀莱雅，鞋类品牌几乎没有能辨认出来的。不要说是百丽旗下的鞋类品牌，比如百丽、天美意等，就算是达芙妮，目前在小城里依然还一个也见不到。

在中联百货的二层是中联超市，也称得上是中联百货的主力店。在郑州比较时尚的购物中心，超市带动人流量的作用已经减弱许多，也基本都被放在了负一层，更好的位置和楼层都留给了快时尚服装和时尚餐饮。而在小城，超市依然是最能带动人流量的业态，都占据着一层或者是二层的黄金位置。中联超市是小城人气最旺的超市，它的业绩上涨主要靠向单位出售团购卡，小城里不少单位的年终奖都是这家超市的购物卡。

在小城里，与郑州最接轨的就是超市，无论是锐澳鸡尾酒还是费列罗的巧克力，在中联超市和另外一家大超市里都能看到。从超市的补货速度来看，这两样东西的销量都相当不错。从货物的陈列方式和品种的丰富度来看，虽然不能与郑州的进口精品超市相比，但与郑州的普通超市基本已经没有任何区别。在这一点上，不知道是说明了小城超市的先进性，还是说明了郑州超市的落伍。

在中联超市的楼上，是一家新开的奥斯卡影院，这已经是小城的第二家奥斯卡影院。第一家出现于三年前，在小城另外一家大超市的楼上，生意一直非常火爆。影院的作用和超市一样，都是用来汇聚人气的。从这里可以看出，虽然小城的商业模式还未成熟，但是已经开始有了主力店的意识。

大年初一，中联超市楼上的奥斯卡影院↓↓↓

小城之前也是有电影院的，不过是国营的，主要的作用就是用来组织中小学生和党员同志看看爱国教育片。十几年前改造过一次，偶尔放放电影，大多数时候是作为展销会的会场存在着。偶尔放电影的时候，宣传都还是用的自己手写的展板，和二十年前的录像厅一个路数。这几年随着两家奥斯卡影院的进入，已经彻底丧失了竞争力。

赶上了中国电影票房大跃进的好时候，现在，河南奥斯卡院线的布局已经深入了各个地市和县城。在小城极度缺乏娱乐的情况下，看电影成了年轻人最喜爱的消遣项目。奥斯卡影院布局县城的这几年，也正是春节贺岁档票房暴涨的几年。今年春节档的《美人鱼》票房能在9天内突破20亿，就有无数个这样的小城在背后默默地做着贡献。

在小城，实体店受电商的冲击还比较有限，虽然年轻人已经开始学会上网买衣服、买手机，但是家电、食品、家居用品等高价值或者大批量、多频次的采购基本上都还是来自实体店。通过各级经销商的层层加码，在小城买到的这些货品，价格已经远远超过电商，也超过了省城。

家里从海尔专卖店买的4000元左右的冰箱，与京东的差价大约在500元左右。而在实体店里看到的格兰仕微波炉和九阳的电饼铛，价格几乎是网上的两倍。如果说一二线城市的国美、苏宁已经在京东、天猫的挤兑下完全丧失了主动权，那么这些小城里的经销商，还是有几年的好日子可以过的。

小城没有制造业，享受不了电商带来的红利，这里的大部分商业，都是渠道性质的。如果电商全面覆盖小城的话，对于这里大部分的家电专卖店、服装店（这两种业态，占据了小城商业相当大的比例）来说，无异于灭顶之灾。当然，这种惨烈的现象，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的。

3

和城市一样，小城里结婚的两大件也是房子和车子。在城里，买房这件事，一半靠父母，一半靠自己，在小城，几乎都是全部靠父母。小城一个月不到2000元的平均工资，对于大部分的男生来说，靠自己买房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
贷款买房在小城是不存在的，89㎡的小三房也基本上是不存在的，至少都是120㎡左右的大三房起，全款付清，一套下来也得三十来万。很多房子都没有预售证，五证齐全这个词语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异常陌生，甚至连户型朝向南北的问题，都没有太多购房者关注。小城的小产权房买卖也非常普遍，为了相对低廉的价格，购房者们依然靠着原始的信任，签订着不受法律保护的合同。

新盖的小区也基本上都没有天然气，老宅子就更不用提了，用的都是液化气罐和电磁炉，也还有少数人在用煤炉子。小城的冬天很冷，没有暖气，有极少人安装地暖。有些家庭会在洗澡的时候把煤炉子放进卫生间，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。过年期间，我听说的唯一一件死亡事故，就是一个30多岁的、两个孩子的母亲在洗澡时死于煤气中毒。

虽然房子从各方面来说都和省城有着很大的差距，但是车子却和省城极其接轨。最早的时候，小城里最流行的车是桑塔纳。前几年，小城里最豪华的车是帕萨特，被大家称为“县长用的车”。现在，和郑州一样，宝马、奥迪、奔驰都已经不再是稀罕物，在街上溜一圈，还能看到挂着本地牌照的奥迪Q7、A8和保时捷卡宴的身影。

和郑州不同的是，小城的街道没有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之分（在这方面，郑州其实也没有做多好），甚至没有左右车道之分，所有的车都可以随意在街道的最左边和最右边之间灵活地穿行。经常有车闯红灯，无论何时何地，你都能听到满大街的鸣笛声。在这里，机动车鸣笛的作用和自行车的铃声基本上是没有区别的。

小城方圆不到2000米，出租车起步价10元，没有打表一说。如果你要求打表，会被当成一个不合时宜的人被耻笑一番。司机会根据行程的远近自行调整价格，基本以5元为一个单位往上浮动。不需要征求车上的乘客同意，司机可以随时停下，问路边的人是否需要拼车。

在这里，打开滴滴打车，附近没有一辆车接单。

后记

过年的时候，在亲戚家遇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，在闲聊中，他提到自己信奉基督教已经二十多年了。有人问他，是不是遇到啥事了，要不怎么会信基督。在小城，遇到一些无力解决的苦难，转而去寻求宗教信仰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

他说，90年代初的时候，他的妻子因为计划生育而被抓走两次，连惊带吓导致精神失常。随后他的妻子多次离家出走，又多次被他寻回。数次折腾之后他实在不堪重负，加上当时农活实在太重，妻子又一次走失后也没有再去找，最终的结果你我应该都能猜到——他的妻子彻底失踪了。

在妻子失踪的第二年，他信了基督教。描述起往昔这些事情的时候，他的口吻异常平静，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。他说，有耶稣基督保佑，他现在什么都不怕。

是的，小城就是农村和城市的交界处，往上追溯一辈，几乎家家就都是农民出身。在城市大踏步向前发展的过程中，小城在物质上的丰富度也有了质的飞跃，但是在内里，无论是思想观念还是生活模式，数十年来都并无太大的变化。

对于离家多年的漂泊者来说，在一次又一次的回乡历程中，才知道了为什么“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。”

（本文部分店面名称是化名）

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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